第二十一章 佳華篇 綁著馬尾，愛逞強的小女生

阿文喝了一口摩卡，這裡的摩卡上頭的白色泡沫都是心型，

「挪威的森林」，這家店的店名，有點被濫用的名字，

本來是村上春樹一本書的書名，後來在我高中的時候，它變成一首歌的歌名，

接下來，又變成很多店的的店名，餐廳、PUB、咖啡廳，

真是只要有心，店店都是「挪威的森林」。



所以，這家店吸引我的，並不是那個已經被濫用到有點俗的店名，

昏昏暗暗的燈光，第一次去你會在櫃臺內找不到老闆，

因為老闆不是在和熟客閒打屁，就是自己一個人坐在櫃臺外喝咖啡，

所以老是被誤認成只是一個愛喝咖啡的老頭，

一片牆吧！我算不清有多少張，不過他的唱片有一面牆這麼多，

第一次來這裡，是我剛從「台大牛莊」吃完撐死不償命的雞腿飯之後，

xyz軟體補給站 在公館隨意地閒逛，手上還有一個每一次來必嗑的「藍氏割包」還沒嗑完，

天卻開始下起毛毛細雨，於是我走進這家店，手上還拿著那個還沒嗑完的割包。



「禁帶外食喔！」老闆給我的第一句話，

「不過看你是美女的份上，通融一次。」

很多女孩聽到這一句話，八成會以為老闆是個色老頭而落跑吧！

不過，我不是普通女孩，而且我很喜歡聽到別人這麼說，

所以我走在櫃臺前，坐下，

那一個星期天的下午，我喝著有著心型泡沫的摩卡，配著藍氏割包，超幸福的！

一直到現在，我還是這家店唯一一個可以吃著割包配咖啡的客人。



「你們兩個終於見面了。」阿文說，

「其實，如果你們要見面也不是這麼難…」

直到一年多前，我和阿文都一直有著聯繫，

而他，是阿貓最好的朋友，也是唯一的室友，

我用手指磨著咖啡杯口的邊緣，一圈又一圈，

「只要遇到有關他的事，我就會猶豫…」

「沒想到一猶豫，一轉眼就過了好幾年。」

「一年前，我遇見了小柏…」

「你現在這個男朋友？」他說，

我點點頭，「你是一座橋，知道嗎？」

他笑一笑，「是鄉間小橋，還是跨海大橋？」

「是聯繫住我和他之間那一個唯一的、小小的獨木橋。」

「遇見小柏之後，我知道選擇的時刻到了，就算我再不願意，它還是到了…」

「所以我拆掉我和他之間那座唯一的橋，

這樣就算屬於他的那一端再美麗，我也過不去了…」

「這就是我在一年前突然消失的原因。」



他雙手交叉，抱在胸前，「你們，還是見面了。」

「嗯，我們還是見面了…」

「如果，早知道我們能夠像高中時那樣若無其事地見面，我想我就會…」

我低下頭，「不過我知道，一切的一切都不一樣了。」

「沒什麼不一樣。」阿文看著我說，

「不一樣了，我是小柏的女朋友，他是文羽的男朋友，而他們又是兄妹。」

阿文看著我笑一笑，「算了！我不是約你出來辯這個的。」

「阿貓想起他們在西門町的事了。」他很平淡地又點了一支煙，

他們，指的是阿貓和小如，

「阿貓自從跟那個小女生在一起之後，

就一直想起以前的事，那些他原本已經忘掉的事…」

「不是很好嗎？」

我一面說，一面將老闆精心製作的心型泡沫，用小湯匙畫成一圈又一圈的圓弧形，

「我倒覺得是好是壞還很難說，畢竟這些回憶曾經差點讓他變成一個廢人。」



我想著，那時的他，

xyz軟體補給站 畢業後，他回到那個我和小如曾去過，那座真正的山城靜養，

而我，考上了日文研究所，到九月半的開學，還有一段很長的假期，

好幾次，我站在他老家的路口，

看看山頂上的雲，看看地上的小紅蟻，這是我猶豫不決時的動作，

我好希望，他的爸爸，那個開朗的，五十幾歲卻像四十幾歲的伯伯，

看到我，這樣也許他會熱情地請我到他家，

上次我們來時，他也曾熱心的請我們到他家喝過茶，

也許這樣，我就再也沒有逃避的餘地，

但不幸的，他一直沒有出現，於是我再度縱容自己逃避，

「我不能利用小如的死來接近他。」

我用了這個自認為偉大無私的藉口，

再度逃離他身邊，在他最脆弱，最需要安慰的時候，再度逃離。



那次之後，我更加不能原諒自己，

就算我知道，他又回到台北讀書，當上講師，

兩個人，在同一個城市，

我還是看看天，看看地，停留在原來的那一個位置。

「在想什麼？」他問，

「想以前的事。」

他笑一笑，一副看透我的模樣，

「他就好像一個把自己關在房間的小孩，

等到有個人終於讓他願意走出那個黑暗的房間時，

她卻在他面前死去，嚇得他又躲回那個房間，更不敢打開那扇門，

媽的！如果有上帝的話，他一定是個愛作弄人的混球，史上第一名的大混球…」

阿文用拿著煙的右手，揉著眼睛，想要掩飾泛紅的眼眶，

他才是最痛苦的人吧！

喜歡的女孩逝去，最好的朋友的靈魂也隨著她而去，

一場天外飛來的車禍，奪走兩個對他來說很重要的人，

也難怪他如此的怨恨上帝！



我遞給他一張面紙，他搖搖頭，

「阿貓這段日子想起來的事，比他過去五年加起來的還多，

我想，也許再過不久有關她的記憶，他就會全部想起來了…」

「你真的一點也不在乎嗎？」

「聽清楚，我現在是趙‧若‧柏的女朋友。」我以著堅定不移的口吻回答著他，

「我倒覺得，你還是那個綁著馬尾，愛逞強的小女生。」